“浪姐”胡静:有一瞬间,我觉得人生只剩下柴米油盐了

时间:2021-04-20 11:11:25
胡静在“浪姐”公演中。 (受访者供图/图)有的人野心写在脸上,眼睛里满是渴望,演员胡静不是这样的人,她的眼睛里更多是经时间沉淀后的平静。胡静形容自己是比较“佛系”的人,这个特点在各行各业加速内卷化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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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静在“浪姐”公演中。 (受访者供图/图)

有的人野心写在脸上,眼睛里满是渴望,演员胡静不是这样的人,她的眼睛里更多是经时间沉淀后的平静。胡静形容自己是比较“佛系”的人,这个特点在各行各业加速内卷化的时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节目《乘风破浪的姐姐2》(注:以下简称“浪姐”)第五次公演录制结束后的第二天,南方周末记者见到胡静,此时多数参加录制的姐姐们已经离开长沙,胡静睡到中午才起,晚上预约了推拿师,为她治疗因舞蹈训练留下的伤。卸去妆容的胡静戴着棒球帽,身材高挑。她和章子怡、袁泉、曾黎、梅婷、秦海璐、张彤并列为中央戏剧学院96级表演系“七朵金花”,这其中大部分人和胡静一样,演戏之外曝光率并不高,多少也有些“佛系”。

来“浪姐”之前,胡静有一年没接工作了,这次参加节目的动力主要来自团队。“我有自己的社会属性,还有一个团队在我后面,如果我只考虑自己,不出来工作的话,他们肯定要辞职了,他们都很年轻,还很有冲劲,要为自己的目标去拼搏。我自己不怕耽误,但是怕耽误别人。”胡静说。

第一天进节目组接受采访时,胡静说自己没有目标。最终,她走到了成团夜的舞台。

2021年4月16日晚,“浪姐”收官,那英、周笔畅、杨丞琳、容祖儿、王鸥、杨钰莹和吉克隽逸最终成团。之前希望胡静被早日淘汰的是她的儿子,他希望妈妈快点回家,只不过“心愿”实现得有些晚。

参加“浪姐”对胡静而言是个重大决定,她的父母、孩子和丈夫都在马来西亚,录制三个月节目意味着把家庭的担子转交给丈夫,她对此既内疚也担心。

在家庭之外,胡静一直是独立的。11岁那年,她离开云南楚雄赴北京学舞蹈,得知这个消息时,母亲哭得稀里哗啦,但小胡静很坚决,从小城到首都于她有种梦想成真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想离开,就觉得去北京更好。我一直都是独立地去做自己人生的选择,有困难的时候也自己去面对和解决。”

独立的性格与家庭有关,父母总是很忙,没时间管小胡静。她每天上学拿着母亲给的一元钱,中午吃碗米线,在书店看会儿书,累了趴在桌上睡一会而,下午继续回学校上课。

在北京学舞蹈的日子里,胡静小时候成为作家的梦想变成“成为杨丽萍”。学到第四年,她意识到舞蹈演员的出路非常狭窄。学舞蹈又苦又累,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练功,八点半上课,午饭后接着上课,晚上还要补习文化。这样的日子过了六年,但每次演出依旧只能在歌星后面伴舞,胡静看不到成为杨丽萍的希望。1996年,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她报考了中央戏剧学院,考试那天,南锣鼓巷东侧的东棉花胡同里挤满了人,自行车都过不去。

胡静从拥挤的胡同里走进中央戏剧学院,“压根没想过成为演员”的她最终在这行立足,早期在电视荧屏中留下许多令人印象深刻的古装形象——《孝庄秘史》里忠心陪伴孝庄的苏茉儿、《康熙秘史》里敢爱敢恨的青格儿、《大清后宫之还君明珠》里善良的西林春……2008年,胡静与马来西亚富商朱兆祥成婚,在荧屏上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复出时舆论对她的关注点变为“豪门阔太”。直到2017年《人民的名义》播出,一人分饰演高小琴高小凤两角的胡静再次被观众注意到。

演员的身份其实从未从胡静身上消失,生完孩子的第五个月她就恢复工作了,只不过一年最多拍一部戏。在胡静的概念里,那段时间她需要处理好家庭和工作的关系,父母刚搬去马来西亚,她要去平衡父母和丈夫家庭之间的文化碰撞。

胡静当然知道影视市场的竞争残酷,离开就会被遗忘,对此她有自己的想法。“因为演员是一辈子的职业,是一件细水长流的事情,我不必急于一时。反而我觉得当家庭需要我的时候,我是必须给予家庭时间的,不然我肯定做不到事业和家庭之间的平衡,在某些时刻必须要有取舍。”

“有的时候人就是很复杂的”,胡静叹了口气,“我们身上担子太多了,作为女人,我是女儿,也是妈妈,也是老婆,我也想做一个演员。”这些取舍的时刻绵延在胡静的人生中,她的选择也只是众多人生的一种可能。2021年3月17日,胡静接受了南方周末记者的专访,以下是她的自述。

胡静在排练中。 (受访者供图/图)

第一次哭

我上一次过集体生活还是大学的时候,那时候人还是相对单纯的,对事物的理解没有那么复杂。工作之后会遇见很多复杂的人际关系,所以这次来录节目,我最大的心理障碍是害怕自己不能够适应集体生活。我们(这些姐姐)是完全陌生的,在各自生活中都是C位担当,也有自己的个性和能力,所以(我)很怕在生活中出现一些摩擦。

但现在已经进行到总决赛,昨天晚上我们姐妹们都在一起互相告别,还感慨说其实女人真的挺麻烦的,但女人也真的很可爱。因为女人是很感性的,我们会有情绪,会有冲动的时候,但当我们真正喜欢对方或者理解对方的时候,也会有女人的包容心、善良还有天生的共情能力,这让我觉得这三个月的时光很珍贵。

我肯定不会主动走到这样的关系里去。在节目里,我更多时候是被感染,在姐妹中有些人是像我一样比较含蓄的,但大部分姐妹都会比较主动,主动表达自己,争取属于自己的东西。我觉得那样非常好,但我也不可能完全改变自己,因为人不可能都是同一个样子。但我确实学到了一些东西,在适当的时候懂得表达自己对对方的喜欢,或者对事物的看法。

在舞台上,最感性的时刻应该是“三公”(指第三次公演,下同)的《逆光》和“五公”的《姐妹》。《逆光》是呈现我们自己的故事,《姐妹》是讲述我们在节目中从陌生到熟悉的过程以及对这个舞台的留恋和告别。

在训练中,“一公”的时候,导演组坚持要我们单脚穿高跟鞋跳舞,我们都觉得有些难度,来这个节目前其实已经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但也没有想过是这么大负荷的训练,要很快调整自己,要在很短的时间内速成,我很怕在舞台上表现不好让观众失望。

我从来没有在工作中哭过,那次哭了。对我来讲,“一公”《不屑完美》临演出前的那次哭是我人生中一次全新的体验。在此前的工作中,我从来不会因为工作的事情哭,就像你说我是一个挺理性的人,因为对我来讲,演戏是我的本能和专业,在演戏之外发生的工作上的矛盾,我会马上冷静下来去想怎么处理。《不屑完美》是我第一次面对那么崩溃的工作困境。

当时我坐在地板上哭,都不是坐在椅子上,而且不是一个人偷偷哭,是当着导演组的面,当着笔笔(注:周笔畅)和吉克(注:吉克隽逸)的面哭,他们每个人都没有想到我会哭。可能情绪累积到一个程度,内心的力量撑不住了。

那时候我觉得其实哭一点都不羞耻,而且哭也是一种情绪的宣泄。我之前很瞧不起哭的女生。在生活和感情当中我们都会有哭的经历,但我觉得工作中面对困难的时候就去解决问题,不用哭。这次我在节目中才真正体会到了,女性在职场高压之下的那种崩盘,真的是崩溃。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和别人说:不要哭,去解决问题就好,哭解决不了问题。错!哭是可以解决问题的,有时候,女性的哭是我们自我调整的一种方式,哭完了,情绪宣泄完了,就继续往前走。

我们追求的是美感,不是少女感(小标)

“浪姐”这个节目想表达给观众的不是最终成团的目标,而是在这个过程中每一位姐姐身上发生的变化。在我们挑战自己、面对困境的时候,我们会做什么样的选择,用什么样的心态,怎样去克服恐惧和压力。我相信很多普通人在各自的生活和工作中也会碰到像我“一公”时崩盘的困境,我个人其实想和观众分享的是这个部分。

在舞台上我们追求的是一种美感,而不是少女感。每次舞台不是都要扮可爱,让“40+”的女性还像“20+”一样,这不是我们想要追求的东西,“一公”《所有人都在玩手机》姐姐们穿着带点点的衣服,有蝴蝶结,也不是为了扮嫩,那首歌的氛围是一个开心活泼的复古状态,造型上会跟着复古的方向走,而不是说在舞台上一定要刻意追求年轻化。

“二公”《无乐不作》是非常飒的感觉,我在其中年龄最大,但造型也没有刻意追求把自己扮小,整体上要有协调感,包括十米高台斜坡威亚动作,就是在挑战自己的年龄。生活中我绝对不会想象“40+”的时候还吊着威亚来做跑酷的动作,我们不是要告诉大家我们的样子还像“20+”一样,而是我们的心态很年轻,我们还可以挑战年轻人现在做的那些运动,而且可以做得很好。

“五公”的舞台已经到了最高难的状态,这个难度不是动作的难度,而是心理承受恐惧的难度,因为没有任何安全措施,但五个姐姐没有一个人怂的。当时开策划会的时候,阿Kenn老师他们说到空中瑜伽的时候,我以为就是平常的空中瑜伽,脚可以碰到地,没有那么高。到了长沙参加第一次训练,当我听说在杂技团训练就觉得好奇怪,不应该去瑜伽馆吗,为什么要去杂技团?到了杂技团的时候才发现真的是杂技,不是瑜伽,要吊到很高的空中去,吊那么高一旦发生事故是不可控的,整个过程大家都很害怕,腿软的情况也有。

姐妹们也没有任何一丝念头说不行,没有人有这种想法。大家想的是:我好害怕,怎么办?练!没办法,咬着牙也要上去练。其实这不是一种形式,我们一“公”一“公”过来真的好像游戏里打怪兽,一关一关升级和突破,每位姐姐过每一关的时候都经历了自我的一次蜕变。

胡静在“浪姐”公演中。 (受访者供图/图)

我是嫁人了,但我还是个演员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比较“佛系”),我从小不喜欢和别人争强,非常非常不喜欢。当我们在一起是一个共同体的时候,或者以前在工作中,如果是朋友的话,我不想因为我想要的东西伤害了对方的感情。女孩子在一起,我最怕这种争斗以及争斗带来的不舒服的感觉。说实话,唱跳也不是我的职业,我来这个节目并不是说从此以后要改行,不拍戏了,去做一个唱跳歌手,可能我没有那种诉求,所以相对来讲,我的心态就会比较平和。

演戏是另外一回事儿,演戏在我的专业范围之内。比如说有五个演员都想要一个角色的时候,如果是我喜欢的角色,我想要的剧本,我肯定会去争取。

我的性格其实非常倔强,尤其当我决定要去做一件事情,不被别人看好,或者我接了一个戏,别人质疑“你行吗”的时候。我的性格是别人越质疑,我越要演好。

演向警予的时候(这个戏还没播),其实很意外(剧组)来找我演这个角色,我此前没有演过红色主旋律的戏,突然这样一个非常励志伟大杰出的女英雄角色找到我的时候,我很有压力,当时有点不敢接,怕演不好。周围朋友听说我要去演向警予时都是那样一个眼神(胡静演示)。我觉得不行,我要接这个角色,我喜欢这个角色,我会把这个角色演好。

大家都觉得胡静嫁人了,嫁了个有钱人就不演戏了,演戏对她来说就是玩票。当这种声音在圈子里特别多的时候,我不会去反驳什么,我只会一直拍戏。我是嫁人了,但我还是个演员,我不会放弃我喜欢的事业,而且我希望在我结婚之后,有了更多人生阅历和经验之后,我的每一部作品、每一个角色都会比我之前演得更好,因为我有了人生的积累和沉淀,这是演员最大的财富。

我挺感谢生孩子那段时间,差不多一年半呆在家里,我以前从来不看自己演的戏,年轻的时候拍完这部戏开始下一部戏,没有时间去沉淀自己,反而是那段时期整个人都沉淀下来,心态也发生一些改变,把自己之前的戏拿出来看。我看到很多问题,要是十年前我看自己的作品,可能只会觉得挺好的,但现在回看,觉得有些地方不应该这样演,可以有另外几种表演方式。那段时间让我重新认识了演戏。

“像我们这个年龄的女演员”

演员是一个细水长流的职业,人生带给你的每一份伤痛,每一份快乐,每一段时光的衰老或者变化,都不停给予你经验,经验对演员来讲非常宝贵,我们是用人生的经验去把角色演好。

我们那时候的艺人对自己的职业有底线和认知,不太会像现在这么急。现在的年轻人都特别着急,特别特别特别着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觉得我们这一波演员都还挺沉得住气。

我年轻的时候也有所谓的“番位”。年轻人谁不争强好胜,谁不希望自己做得比别人更好,到现在我也是一样,我也希望当我要做这个工作的时候,我要做得比别人好,要把这个角色演好,这是应该有的初心。

我们当然需要流量,也需要粉丝,现在流量和粉丝是最关键的,市场最需要的就是这些。但现实就是你需要或者你想要的未必能给到你,坦白说不管我拍过多少部戏,演过多少个角色,但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和现在任何一个新生代流量明星比,真的是天差地别,这是改变不了的现实。所以可能从另一个角度看,在这样的现实下,更需要一颗坚持这份事业的心,如果真的把它当成一辈子的事业,更需要坚定自己。演员不可能一直演女主角,但只要时刻准备好,能把戏演好,永远有你的角色,只是可能不是女主角。

结完婚生完孩子后我接了两部戏,都是演女主,但播出后没有特别大的水花,之后找我演女主的剧本就很少了。市场就是这样,大家都会观望你。复出了好像有一个热度,大家会看你作品怎么样,如果收视率不行,马上你就会被洗牌。没有人可以永远站在人生的C位,人生总是有高有低有起有落,重要的是在你落下来的时候,怎么去调整自己的心态。

我调试得非常快,我11岁去北京,后来嫁到马来西亚,都是远距离迁徙,说明我对环境的适应能力非常强,这可能是我唯一的优势。尤其像我们这个年龄的女演员是吧,一定要保持良好的心态,不然活不下去。

女演员这个职业很多人说叫“(吃)青春饭”,当你的胶原蛋白随着年龄流失之后,好像你就不行了。你年轻的时候红过,演的角色被大家认可过,当你年龄越来越大的时候,观众对你有心理落差。有落差一定要调整自己,期待市场会因为你改变可能不现实,抓住每一个放在你手里的机会,把角色演好,在一个戏里不光是主角出彩,很多配角演好了也很光彩,最重要的是你能不能让你演的角色有她的光芒。

哪怕是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

我之前不太喜欢综艺,但其实“浪姐”也是综艺,现在回看觉得三个月真的太短了太快了,来这个舞台非常值得,参加综艺也挺好玩的。

最近我在想一个事儿,就是到了“40+”更需要去尝试,更需要保持自己的好奇心。好奇心是年轻时一直有,但可能随着年龄到了,尤其生了孩子之后,可能没有那么多好奇心了,一直待在自己的安全区和舒适圈里。其实那样会让你少了很多机会,也会让自己没那么有激情,但演员这个职业很需要激情,所以保有好奇心在我们这个年龄特别重要。同时也会更懂得怎么在家庭生活中对待身边的人,珍惜很多事情。人生的每一个尝试都是相互成就的,每一个尝试都会让你更新自己,就像电脑升级一样。

我怀孕那段时间一直待在家庭里,那段时间让我沉淀,但同时有一个非常大的问题,就是我跟外界脱节了。那时候我没有想过不演戏,只不过是结婚之后什么时候再出来演戏,一直在忙家里、生活中的一些琐事,公司人员也知道我在放假,所以也不接工作。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怎么每天我老公回来后我和他聊的都是同样的问题,我怎么没有一些新的东西输出给他,他也没有新鲜的东西输出给我,两个人说的话好像都和昨天、前天、一个星期之前聊的一样,比如明天吃什么。

我觉得特别可怕,突然有一瞬间,我觉得人生只剩下柴米油盐了,世界狭窄到除了自己的小天地看不到任何其他东西。我当时想起一个成语——井底之蛙,我觉得那样不行,那段时间特别无力。虽然幸福,但内心某个深处没有安全感,有一些焦躁焦虑,好像自己搁浅了,像搁浅在沙滩上的一条鱼。出来工作之后我马上好了。

精神的独立和经济的独立对女性来说都特别重要,失去了经济和精神的独立,你很容易失去安全感,当女性失去安全感的时候,她就会焦虑,会不停抓住能给她安全感的人,如果在婚姻当中,她一定会抓住老公,特别怕失去老公。但有的时候当你特别怕失去某样事物或者人的时候,反而特别容易失去,因为太在意了。被自己的思想禁锢住的时候,你会臆想很多东西,这是特别不健康的。如果你一直有自己独立的性格,有自己独立的经济来源,你一定不会焦虑,因为在任何时候你都知道哪怕是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现在我和他在一起,我们很幸福,因为有独立的空间和强大的能力的时候,也会赢得对方对你的尊重,这个是平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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