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超级英雄题材能不能拍成恐怖片?这个不断挑起电影创作者好奇心的问题,或许可以从两个方面检视。
带有恐怖元素的超级英雄电影其实并不罕见,《蜘蛛人2》、《刀锋战士》或《猛毒》都是代表性的例子。
相对的,超级英雄为主角的恐怖片却少之又少。《魔侠震天雷》、《沼泽异形》或《龙族战神》都是为复仇而诞生的恐怖英雄,不过他们的行为动机仍未偏离惩奸除恶的范畴,少了一点破坏秩序的不安感。
《灵异乍现》则提醒了我们,悲剧收场的超级英雄电影与恐怖片无异。
超级英雄理应学习与力量共存,并以正义为名赋予它存在的正当理由。
一旦越界,便可能走向万劫不复。
不过它的观点较偏向悲观的宿命论,鲜少提及不请自来的力量对日常生活的破坏,或在善恶不清的情形下使用力量的隐忧。

从这点来看,《变种人》(The New Mutants) 的概念或许更接近超级英雄恐怖片的本质。
作为《X战警》的外传,这部电影提出了一个在《X战警》系列相当罕见的问题。
对自己的能力一知半解,尚处摸索阶段的年轻变种人,在缺乏智者从旁引导的情况下,能否克服力量带来的庞大压力与责任?

无论是 X 教授、
X 教授与金钢狼示范舍己为人的情操,万磁王鼓吹团结抗暴与流血革命,死侍则是及时行乐的拥护者。
《变种人》不谈正义,反而呈现一种善恶难辨的混沌状态,对漫画角色不熟悉的观众,就像进入变种人收容所的丹妮月星,无法确认她的四位新室友是善是恶。
收容所的年轻变种人都在有意或无心之下,造成他人的毁灭与死亡。
他们对抗世界的理由不为正义,只为求生,但求生仰赖的超能力也滋养了黑暗,随时可能成为自己或对方的威胁。

以护盾能力隔离收容所的医师,虽然并未否定他们的潜能,却不断灌输压抑能力与服从权威的必要性。
这不但与 X 教授等人提倡的”接纳自己“正好相反,也让收容所像个随时爆发的压力锅,充满紧绷低迷的氛围。
更糟的是,变种人们开始被如幻似真的诡异影像纠缠,迫使他们忆起杀害无辜者的痛苦罪恶感。
对外界的恐惧,让表面上急于追求自由的众人选择自囚。
医师恩威并施的手腕,则让他们在服从权威与信任伙伴间摇摆不定。

《变种人》没有毁天灭地的反派、庞大的阴谋,或变种人的混战。
主角的能力,反而讽刺地成为自己最难缠的对手。
人与自身黑暗面的对抗,及力量失控的恐惧,正是恐怖片不可或缺的剧情要素。
即使《变种人》的惊悚镜头并未达到”恐怖“的水平,它仍是不折不扣的超级英雄恐怖片。

除去炫目的超能力,主角与恐怖片常见的青少年并无分别,他们的个性也对应了恐怖片的公式化角色。
但《变种人》在拥抱恐怖片之余,其实也颠覆了恐怖片。
宛如女王蜂的秘客,表面上充满敌意,却是引导众人反抗与探索自我的核心人物。
看似万人迷的太阳黑子,则因身上的危险高热,忍受不为人知的痛苦孤独。
有趣的是,在恐怖片迷乱人心的幻象,到了本片反而变成唤醒众人的契机,宛如破釜沉舟的震撼疗法。

导演乔许布恩是《X战警》的忠实读者,但与其说他重现了漫画角色,倒不如说他从零开始建立观众对这些角色的情感。
乔许的坚持,加上对史蒂芬金作品的兴趣,使本片成了《鬼店》与《早餐俱乐部》的混血儿。
变种人的能力都巧妙地对应他们的性格或成长背景。
例如秘客遁入异空间逃避现实的原因,或许不难从她杀害的十六名男性得到暗示。
五位角色都有充裕的戏份及发挥空间,藉由对话及互动揭开彼此的创伤、找到梦魇的源头,并摧毁监禁自己的心灵牢笼。
他们的成长故事,与从彼此不相识到建立情感的动人过程,让他们在观众心中的份量,恐怕更甚于其他数量众多,戏份却始终分配不均的《X战警》系列配角。

《变种人》反高潮的收尾方式,其实呼应了恐怖片常见的主题,与其逃避或消灭恐惧,还不如驯服恐惧,将其转化为自身的武装。
许多超级英雄作品也有类似的理念。
熟悉漫画角色的人或许对主角的命运了然于心,但对其他观众来说,这些同心协力逃出死亡陷阱,却依然站在善恶分叉点的变种人,对未来的选择仍令人不安。
这也是看似光明愉悦的结局,趁我们不注意时猛然挥出的一记回马枪了。
